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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书洛 于 2020-2-19 22:21 编辑
那年那月，我看的那场大雪，哪有后来人图啊画里描摹的那么白亮亮，因为那实在是个大晚上。我在看雪，湖心亭在看我。上下一白就像一色圆融的上好瓷器，而湖心亭和舟和我像背朝的美人儿，表情清傲，莫可言状。唐突佳人的是闲人滚烫的酒，俗念凡心，也就三大白缘分的独赏。
都说古人雅，可能就是雅在如古寺闭僧的夜里，都能够遇到与你有一样闲愁的人。闲愁最苦，最苦闲愁，拔剑四顾心茫然，正好托付大地山河一片雪。
现在想来，我此生有太多闲愁。少年时，跟个虫草罐儿似的，什么都收藏，斗鸡走马，章台红袖。人家说，成名要趁早，我说，繁华实在不能太早。
漫卷诗书是轻狂时，倒起了疏疏朗朗的点子，不是爬山看雪就是山上K歌，看雪冻得直哆嗦，K歌K得唱不下去，因为啥，山上太冷，山风太凉，月下更不是个好场所。
到得湖心亭看雪，大概心上慢慢带了胎釉，内胆轻易不与世人看。恰逢湖心亭里，与人一起拿来温酒。
我没觉着数字用得多伶俐，一白，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都不及我后面的一句“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可能是他没说，也可能是我没透露，反正这种道不出名姓的萍水相逢最是岸上人，同路一会儿，各渡自己。
年老时再想，倒是不得不高看那时自己的玉树临风气质，一定是凉玉，才能让人夸出那字有多清癯拔韵。老了觉着，黑乎乎的夜，白茫茫一片，亭子像发髻一丝不苟的坐卧在那里，长堤是荆钗横放，而雾淞浩荡，那就是一幕蚊账，其实真的能看到什么？所以我特别喜欢舟子的那个痴字，不痴何以成字，不痴何以成景，不痴何以最浅是最深。
想想也会一笑，到底我曾用过纨绔的名儿，所以，还穿着毛皮衣，带着小火炉，怎么着都比茅屋怕秋风的贫涩高了几个级别。可那心思，跟王子猷雪夜访戴，生生矮了一截儿，雪夜船行五更，只为想念上头，兴致轰轰烈烈，至于见与不见，那就是旁人眼里的事了。这湖心亭一趟，我倒是更像闲人自闹。人说藏了家国情怀，又说能见唯心与唯物，看官，您想多了，眼波才动被人猜，猜得我知情一片月，可惜，我只是那个江月初照的皆凡人。
此生到底有福田，老来衣下僧，跟山水一抱。当初打马疾，跟念着急急如律令的咒似的往里栽，后面几十年，莫论人情与道情，只差在山石草上挨个儿刻上心经。
我也曾以为，我是精瓷，甚至是官窑，其实，一二芥子，不过就是民间粗瓷。瓷粗，瓷画也粗，有牢骚，有哀怨，有不平之气，有不遇之伤，还好，落款二字是：过客。到底是能循迹东山，有万物，先天地。当然，最好的还是我擅绘啊，那些幽微暗淡，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最后还是被认定为含有深意。
年老不宜提家国，好水好山，都已是故乡，提家国，有些迟了。也不提岁月，上寿也无法跟岁月比呀，所以，提岁月，唉，又太早。
我没想到，《湖心亭看雪》字数寥寥，却扬子江头浪最深，收获的赞誉是红颜不易老。到我老了，她还能来调弄寂静，让我听一听花鸟虫声。那年那月的天阶夜色着实不凉，打捞起来，仍够温热。
老来很无赖，仗着一场看雪数落万物不言，而我笔下有千年。那行万物，万物都不如我的感觉甚是真心微妙啊，我得意地笑。
忽听有人说：若生明清，只嫁张岱。咳咳，这后世的孩子，是有多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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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9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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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9 22: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