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

叶尔达西

上海知青
叶尔达西
卢阿毛和很多和上海知青一样，1963年坐火车从黄浦江来到了兵团清泉集（石总场一分场），他和一部分知青被分到了蔡家庄村（一分场二连），还有其他人被分到草滩湖村（一分场五连），或是总场的某个村（连）。
不一样的是，阿毛是“老三届”的高中生，长得高大魁梧，1.8几的大个儿，年龄比一起同来的知青大一、二岁，和多数知青初中毕业、15、6岁就来支边，他的学历在当时是‘风毛麟角’了。但在草滩湖村的人眼中，还是一群没长熟‘生瓜蛋子’。草滩湖村的人说他们是一群“上海鸭子”说起话来呱呱呱的、听起来让人头大。
还有不一样的是；这些知青都是自高奋勇、激情高涨的报名、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到农村、到边疆那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而阿毛不是头脑发热，他是不来不行的，原因就是他爹原是国民党军医院的一个旅长，虽投诚，赶上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他和他爹自然属于成份较高的那种；是接再受教育的革命对像。
正是有了不一样，在阿毛身上发生了他致死也没弄明白的事情。
草滩湖村的冬季很冷，知青阿毛焐着连队为他们发的旧军大衣，在连队的大院子里晒太阳，知青班宿舍分成两排，杵在像大鸟展翅形状办公室、礼堂、食堂的一左一右。正面看过去，右面一排是女生宿舍，蔡家庄村人称“丫头班”，左面一排是男生宿舍，蔡家庄村人称“小伙子班”。
卢阿毛才从蔡家庄村（一分场二连）调到草滩湖村两个月，没人和他谝，他就偶然抬头看看头顶的冬阳，他想着，虽然是晒太阳，冬阳像是一个挂在天上的鹅蛋，明晃晃的却没什么温度。
阿毛在想着让他头疼的事情：自己来蔡家庄村（一分场二连）也一年多了，想找个女子做老婆这也是个很正常的事呀，那个武汉知青小吴；看起来平时也很喜欢和我阿毛拉呱呀，我胃口大口粮不够时，还偷偷的塞给十几张馍票，十几张呀，昨么着和她谈朋友，她就回避，气死人的是竟把我给她的信交给了董指导员。
同来的知青还都劝小吴：你和阿毛谈朋友？不想回上海了？你和阿毛谈朋友坏了脑子了？你知道他爹过去是干什么的吗？你和阿毛谈朋友，不再看妈妈了是要死在这里哦？
更让阿毛扯头发的是董指导员把信在职工大会上念了几遍；说是阿毛不好好接受再教育，缠着知青耍流氓，对他这种身份的人要搞臭。。。。。。
在蔡家庄村是待不下去了。。。。。。
草滩湖村的冬季很漫长，阿毛来清泉集三个年头了，很想有个女子过家，同来的都是家乡女子，虽不是国色天香，也生得姣美依人，加上她们比草滩湖的娘们会打扮。每每看到她们，阿毛就会缠住问：“嫁给我行不？”起初大家以为是玩笑，一久，知青们就知道阿毛有了毛病，有喜欢玩笑的就时常逗他。
一天，阿毛看到和他一起来的几个知青去了总场领了一张红纸回连队，大大方方的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阿毛跑前跑后的帮忙，知青阿奎逗他：“团部正在发老婆、你还不去？迟了就轮不上了。阿毛一听，放下手中的活，一阵自行车猛蹬，找到团政委，团政委知道这个知青有病，耐心的跟阿毛解释，阿毛听不进去；“别人都领了好几个回去，你们欺侮我”。政委无奈，见阿毛死活不肯回草滩湖，就说：“阿毛，说实话，这次分配的老婆都是次品，下次有好的，再给你留一个吧。”毛儿立即眉开眼笑，过一会又认真的说：“当真？可不好忘记了”。政委笑笑作了一个保证说：“到时放广播通知你。”这才把阿毛劝回连队。
有了这样的玩笑，知青的冬天就很短，有了这样的盼望，知青阿毛的冬天就很长。阿毛不爱晒太阳了，整天坐在办公室门口的杆子下听上面的广播，听样板戏、听阶级斗争、听天气预报、也听广播通知，听了好久也没有好消息，阿毛渐渐的呆不起来了。
春季化雪，连长家屋顶漏水，要翻新屋顶，上泥。就让知青帮忙出力做力气活，连长知道阿毛不会偷懒，首选就是阿毛，没想到阿毛却心不在焉。连长婆娘知道毛的心思，说：“毛儿，你在做什么，这样‘搭调’（草滩湖方言）？女人有的是，等房子修好后，嫂子帮你介绍一个，多大个事。”
阿毛乐了：“当真？不好忘记了哦。”
连长婆娘咧嘴笑说：“忘不了；包在我身上”。
阿毛的心里总算踏实：政委和连长老婆都讲的那么死，女人肯定会有的，路上走的那么多呢，坐火车一起来的十几车皮，女人也多的是，还能没有我阿毛的。阿毛放下心，就下死力气干活，连长极满意。
房泥上完后，连长高兴，给每个知青发一颗“葵花头”烟，（当地产的雪莲烟）并安排食堂：“做下午饭时多多的放点大肉（草滩湖方言；猪肉），说是改善伙食，多搞几个花样”。好长时间他们就是吃炒葫芦瓜、炒包包白。其实花样再多，那个时间职工食堂也就是猪肉炒其他几个菜。
阿毛也高兴，痴痴的等，等连长老婆领他去看女人。。。。。。。等了好长时间，抽了六棵烟，知青们都回去吃肉菜了，阿毛禁不信问连长婆娘，连长老婆知道搪塞不过去了，就想个点子，找大大咧咧的知青陈雪玲帮忙。

其实雪玲从上海来草滩湖时一直也很喜欢阿毛，喜欢他有很高的文化，喜欢他懂很多的历史，喜欢他拉手风琴那优雅的姿势，喜欢他高大魁梧的身姿。。。。。有了此想法，雪玲就说给了认为最亲的闺密，谁知闺密从根上就反对：你脑子进水了唉？你知道的呀，嫁了他你就不要想回上海了呀，她爸爸是国民党的人哎，真不知你昨么想的哎。。。。闺密怕她劝不住，就动员了其他伙伴，所有的知青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雪玲退却了，她来草滩湖村时才17岁，不能回上海和妈妈团聚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对象不谈是不谈，忙还是要帮的，何况是连长老婆请的呢。
雪玲正是那种开心快乐、没心没肺的年龄，当下就答应连长老婆。
连长老婆把雪玲介绍给阿毛，阿毛很高兴，雪玲的重活累活阿毛都抢着干了，雪玲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日子一久，阿毛要雪玲搬到他的“小伙子班”一起住，雪玲早有一招，说：“阿毛，你真的喜欢我？ ”
“当然”。
“我怎么才能信你呢”。
“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雪玲笑笑说“那。。。。我现在想吃大泉沟水库的鲫鱼，你打冰洞弄来我吃，我就嫁你。”
大泉沟位于草滩湖村西面，原来是一条很大的自然沟，水质凛冽，里面生有很多野鲫鱼，味道鲜美。但是水下泉眼密布，暗沟涌流，草滩湖村去搞鱼的人只有在冬季，冰封实以后在上面打个洞，然后串上一小片粘网、或是下个鱼盆捕点鱼，其他季节是无人去的，特别是春季冰雪消融时节，他们敬畏自然沟。。。。。
雪玲想再傻的人也不会现在去冒险。果然，阿毛没了话，痴痴的看着雪玲漂亮的脸。。。。
雪玲笑着说：“那就算了。”
没想到阿毛立即说：“当真？我弄来鱼你吃、就嫁我，不好忘了哦”。
雪玲依然笑，笑的样子很好看，阿毛没等雪玲回应就出了门。
知青们看着西去的阿毛都笑。
连队的人看着西去的阿毛也笑。
过了许久，知青们吃了晚饭后在谝，有说有笑。
又过了一小时，食堂的师傅来说：“我们要下班了，毛儿还没来吃饭哦”。
雪玲不笑了，脸色铁青。连长见有些问题，一问；立刻派4个民兵去大泉沟寻。民兵很快到了大泉沟，还没吸口烟，就被水库护坝的叫了去说是干苇茬子那块冰裂了，一个人在上面飘地哪，都泡滂了。民兵们赶过去一看：那个穿着黄军大衣，脚上一双翻毛皮鞋，不是阿毛还能是谁，手里扯着半贴网，上面粘着4条冻成冰棍的小鱼。
阿毛死了，真的是阿毛死了，团保卫科的人问了情况，把雪玲带走了。
第三天，好几个单位的知青和连队职工去团部出面担保，大家统一口径：阿毛是自己去的大泉沟，与雪玲无关。
没几天，雪玲回到了草滩湖，回到连队的雪玲变的沉默寡言了，春播前团里来工作组到草滩湖村问知青有什么要求，雪玲拉住说：“我要找老公”。大家都笑，以为雪玲又开玩笑，雪玲不笑，痴痴的说：“真的，我要找老公”。知青看到雪玲一本正经的样子都笑了。
在知青中很多人早想着雪玲，暗地里就早较上了劲，但是没过多久就都没了脾气，都说雪玲有病，脑子进了水。
进入7月，总理来石总场视察，行程中有安排接见了这批上海支青，雪玲站在后排。
雪玲回到了连队，经常会自言自语：“我要找老公”，“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这句话讲晚了”。碰到要好的女友，就要探讨“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这句话讲晚了。要不阿毛也不会死。。。。。
没人再把雪玲当回事，别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干。
草滩湖村的冬季，晒太阳的人依然多，雪玲也喜欢晒太阳，一有机会就会缠着帮忙找老公，要探讨“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这句话讲晚了。再没有人许诺，知青们都默然的晒太阳，偶然抬起头看看天空，冬阳依然像是一个挂在天上的鹅蛋，明晃晃的还有点温度。
时间久了，大家真的认为雪玲脑子进了水，有小伙怕被缠，都远远地离开她。
仿佛一夜之间，这些“生瓜蛋子”成熟了。
雪玲要找一个肯为她春天下湖捕鱼的老公。
69年春，雪玲被父母从草滩湖村接回了上海。

红影

可怜的阿毛，就这么送掉了小命，而且还算是个知识分子。

红影

挺叶老师讲那个时代的事，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感觉很有生活气息——那个特别的年代，特别的人和事

红影

那么一圈在广阔天地里的孩子，生死凭天，想来还是挺让人同情的。

大猫咪

那个特殊历史时期令人难以忘怀的人和事，跎的岁月中充斥着青春的点点滴滴，唤醒的不仅是回忆……

问好叶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