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老顾出差略记

霜天破 · 发表于 2025-4-11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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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站的公交站到了。下了车，老顾和大鲁朝“鸿升”公司招待所走去。

　　招待所名叫“如家”，这样宾馆级的招待所，老顾倒是头一回见到。老顾和大鲁踏入招待所的大门，眼前的景象吸引了老顾。只见大堂墙壁上挂着“迎客松”的油画，栩栩如生，仿佛是亲眼所见。

　　老顾和大鲁见了相对一笑，表示了赞许。只是登记入住的时候，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顾着填派单收据时，不知怎么将他两人分开了。

　　老顾走进客房一会，正要打开行囊时，一位女招待端着托盘水果袅袅婷婷走上前来。她笑靥如花地说，先生您好！欢迎您入住“如家”招待所，这是为你备好的茶点，有啥需要请尽管吩咐。老顾不觉微微点点头，浅浅地笑着回应，谢谢你，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吧。

　　女招待把托盘水果放在茶几上，一边笑着和老顾拉话，您风尘仆仆地来，肯定很辛苦吧。这里的服务是一条龙，您就安心住着吧。老顾简单应和道，谢谢你的热心服务。女招待看了看老顾的行囊，说，你把柜门上好锁就行了，会保证安全的。老顾笑笑地点了点头。

　　瞧着老顾上好了柜锁，女招待巧笑倩兮，悠然地招招手，再飘然一转身，说了，先生，你尝尝水果吧，是新鲜的新疆红提。接着，飘然又一转身，显露出曼妙曲线的身段儿，身后飘出一股清新的茉莉香味，钻入老顾一时发愣的意识里。一刹那间，老顾忽而回过神来，伸手揉搓了下脸蛋，站在了柔软的床铺前，开始品尝起红提来。

　　这也难怪，老婆跟老顾离婚多年了，他的身边虽然不缺少女人，却将心思集中在做活上，把结婚的事抛光光。他算是年富力强，常年缺乏爱情的滋养，也算不上世俗的做派。年轻女招待的惊艳出现，那股浓郁的相思的星火，自然而然一下点亮了老顾干渴久违的心田。

　　在前天早上的时候，老顾上班来到锻造班学习室，刚坐下来翻翻报纸，天车女工魏芳就笑着进来了。她笑着喊了声顾师傅，不用招呼就靠近老顾坐了下来。老顾不好躲闪，自然是怕伤了她的面子。不一会，年轻伙计们也陆续到齐了，老顾像往常那样开班前安全会。

　　老顾絮絮叨叨讲安全与质量，学习室的门口已站住了车间主任。主任先吭吭了两声，再开口叫道，老顾，你到我这里来一下。主任的这一声招呼，自然吸引了魏芳和伙计们，一齐盯住了老顾。老顾不由顿了一下，停住了唠叨，瞧了主任一眼，连忙跟着他走了出去。主任办公室里简洁而有序，墙上挂着工厂颁布的锦旗。这个场景对老顾来说，约莫有点儿熟悉。主任示意老顾坐下来后，为他倒上了一杯热茶，摆在他坐的面前，才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他说道，老顾，好消息来了，车间刚接到厂部通知，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对于主任的开门见山，老顾有些意外，还有些猜疑，眼睛出神地瞧着主任的面色。他猜想是不是又要搞新产品了，不停地琢磨着。只见主任神色认真，满是信任，却是说道，老顾，车间决定派你去宝岗市“鸿升”公司，进行一周的西德机床技术培训。机会极为难得，全厂唯独一个。火车票已定好，稍事准备一下，下午就得出发。

　　老顾不由皱起眉头，像怕听错了主任的指示，一时间呆愣住了。这个指示来得太突然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根本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主任仿佛读出了老顾的心思，说，设备引进3个月，还在睡大觉。现在派遣你进行培训，正是解决工厂技术推进的问题。厂领导点名要你去，车间也相信你能吃透先进技术，带回来服务生产需要。老顾还是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说道，主任，你也知道我的学历不高，连它的说明书都看不懂，去培训怕耽误事儿啊！

　　主任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说明书的小册子，摆在老顾的面前，说，把这翻译好的说明册子带上，有空再翻翻它就行。洋玩意不过少了几个齿轮皮带，多了几个电气阀，去跟着学还有啥难得到你的？

　　老顾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就说，主任，那班里的活计，我还没交代好的。这一下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只怕影响生产进度啊！

　　主任早料到老顾有此顾虑，连忙说道，老顾，这点我已考虑到了。我把你走后的担子，交给你的徒弟光头强了。这小年轻跟随你多年，正好让他挑起大梁，练练翅膀。你也要放开手脚给他们机会。

　　这次培训的重要性，我相信大伙都会明白。取得了技术上的真经，咱们厂顺利投入新设备，效率自然提高好几倍，带来了品质的飞跃。琢磨了好一会，老顾昂起了头，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说道，行，主任。既然厂里这般信任我，把这重要任务交给我，我一定要尽到最大的努力，掌握好西德机床技术，为咱们工厂做出新贡献。

　　主任满意地笑了，祝你培训愉快！现在就回去准备吧。我一下离不开就不送你了。老顾笑笑说，别介，主任，等我好消息吧。老顾趁回班组换衣之际，给魏芳写了个留言条，嘱咐她安心工作，等待他回来报喜。写完折好塞入了她的工具箱里。到了下午4点多钟，老顾简单收拾了下，身穿一套整洁工装，背着那只行囊搭车出发了。

　　培训开始后，老顾怎么也没想到，学西德技术，培训的却是AO国的培训师，叫奈斯，长得高高挑挑，开口中外语结合。学理论主要是分小组进行讨论，老顾感觉压力不特别大，倒是下午的现场实操课，对于长年摸掼了老款机床的老顾，心里却是莫名其妙地发慌。

　　不过，看到学友们都有信心，老顾不会甘当孬种，起码要旗鼓相当。

　　闭循环的培训方式，难免不令人枯燥难耐。老顾不由神情落寞，回到客房后，忍不住噗通倒在了睡铺上。老顾很想跟魏芳打个电话，惜乎她家没机子，只好望洋兴叹。同客房是福建人，说闽南话，他倒是爱交际却出去了。就是他在，老顾听不懂也是零交流。老顾只好拿起那张地图出气。在这个当儿，客房的电铃“叮当”地按响了。

　　自然是女招待，老顾知道了她叫春燕。春燕又带来老顾爱吃的兰花豆儿，打开来展在他的眼前，酒窝儿浅浅笑着，让人恨不得捧起她的脸蛋啃上她一口。兰花豆儿脆、香、酥，春燕的眼神也勾人。

　　顾师傅，没开电视呀？今晚有《情满珠江》哩，你也来瞅瞅啊。咱们一边吃吃点心，一边瞧瞧电视，不是挺滋润嘛。春燕笑笑说。

　　春燕说完这句话，信手拈起几颗兰花豆，要往老顾的嘴里送。

　　老顾不觉一愣，正要推辞，那几颗兰花豆，已送进了他的嘴里。动作如此利索，让老顾不觉怦然心跳，慌忙叫道，你咋是这样啊？

　　春燕腰肢一扭，捂着嘴巴发笑，说，妹妹心痛哥哥嘛，不行啊？

　　老顾脸色尴尬，忙摇手说道，这不合适，再说我有女朋友了。听老顾说出这句话，春燕不由收敛了脸色，尴尬地挤着脸笑了笑，合着一双纤细的手，微微揉搓了一下，然后一扭身大步走出了客房。

　　时光一眨眼就溜过去，明天技术培训之后就宣告结束了。

　　老顾坐在客房里，望着窗外一片的阑珊灯火，心中波澜起伏。他竟有点留恋不舍了，不由猜疑自己，难道是对女招待春燕动心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猜测得到，那个中外语夹杂的奈斯，从来不给自己好脸看的AO国佬，居然对他在背地里使起了脚绊子……

　　奈斯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眼力古怪，觉得酒窝脸的春燕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想指使她玩一场鬼名堂，满足他腌臜不堪的欲望。

　　趁着晚上春燕巡房的时候，奈斯笑笑地叫住了她：晚上好，密丝燕，我忘不了此次宝岗之行，但有个想法没实现了，我相信你做得到的。

　　春燕觉得奇怪，但出于服务宗旨，淡然地表明了态度说，奈斯先生，说出你的想法来，只要能够达成，我会想办法帮你完成。

　　实现这个想法挺简单的，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你完成了，你有应得的报酬。我说话算话。奈斯的目光炯炯逼人，话也说得正经。

　　不要报酬的，我会尽力帮你实现。春燕不明就里，还是同意了。你天天照顾老顾很周到，我也看到了，挺好。不过，要是把老顾哄到你怀里来就更好了，我给你200美元报酬，还挺划算的吧？

　　春燕听了这个说法，又惊又疑，又恼又羞，刚要开口表示反对，然而，奈斯接下来的一番话，深深震动了她表面坚强内心柔软的心。

　　只听奈斯意味深长地说，密丝燕，我问过你们总管，你家里威力困难，我得帮帮你。办成我的想法，这笔钱保你母亲健康再现！

　　春燕耷拉起了眉头，嘴唇在微微颤动着，陷入了沉默与内心的挣扎。

　　奈斯轻轻瞟了春燕一眼，将一沓票子放在茶几上，转身就走向房门。临到门口时，他回过头来说，这是首笔款子，剩下的就再你自己了。    次日晚上8点半，春燕敲开了老顾的房门。老顾在看电视综艺节目，回头瞄了她一眼。春燕拉过一张坐凳，放下一杯暖暖的咖啡，举着另一杯咖啡，开口说，顾师傅，我最是佩服你的了。明天你就要离开这里，这多么令人难忘啊！来，为我俩的有幸认识干一杯吧。

　　春燕将手上的咖啡递了过去，老顾不觉顿了一下，出于礼貌和感谢，接过了那杯咖啡，说道：别太客气了，你挣钱也不容易。

　　春燕端起茶几上的咖啡，一把靠近坐在床端的老顾，脸色忽而一红，像桃花开放，哀求地说，顾师傅，你就抱抱我吧，只当鼓励我了。这一句挠到心底的话儿，让老顾不由暖流激荡，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自在地笑了笑，连忙起身借故去方便，走进了卫生间里。

　　回到自己房间，春兰燕忍不住捂脸大哭，哭得稀里哗啦。她也多少知道，这做出的事太出格了，这都是为那笔救母亲的钱惹得祸。
   
   最后一次的实操课，是在奈斯的告白中开始的。
   亲爱的伙计们，短暂的培训今天就结束了。我真是舍不得你们啊！你们不少人都是好样的，但极个别——奈斯将抱怨的目光投向了老顾——还是很欠缺的！上帝保佑，现在我们作最后的鉴别吧！

　　一阵沉闷的鸣叫声后，机床开动了。学员们轮流上前操作，操作面板前，指示灯交替地闪烁着，像给摇滚乐表演伴奏。锻造出来的一个个元件，闪烁着银灰的微光，陆续坠落下来发出金属的交响。

　　轮到老顾了。他缓缓走到台前，将双手停在了操作面板上。一个毛坯件搁上了台面，老顾伸手按下一个字母键，又按一个字母键，

　　再按两个字母键，有个只差一个r的字母键，按下它就顺利完结了。偏偏指示灯像醉了酒样，频频闪烁着，机床继而发出了提示鸣叫声。

　　奈斯见状脸色骤变，冲到老顾的面前，叫嚷道，你，你怎么回事？就这两个键你都弄混，不要只想着那酒窝女招待了，好不好？

　　奈斯的一通羞辱，让老顾脸上一阵发烫。好在他反映迅速，重新点击了操作面板，返回规定程序，机床进入了正常运转。但奈斯的话却像一根尖刺刺，深深扎在了老顾心底，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到了晚上，别的学员都去玩了，老顾却待在房里检讨着自己。不一会，奈斯微笑着敲门进来了。他走在一旁的老顾面前，拍了拍他肩头说，密特尔顾，对不起，白天我不该对你发火，向你道歉。

　　老顾不情愿搭理他，眼神直愣愣盯着电视机屏幕。

　　密特尔顾，我是为你工厂着想啊！这西德机床玩意，电器很是复杂，没有懂得的专家现场指导，那它根本就是一坨废铁啊！

　　老顾听出了奈斯的弦外之音，表面像担忧却暗怀了鬼胎。

　　老顾沉住了气偏过脸来，目光烁烁地盯着奈斯，等着他跳出来。

　　奈斯又拍了拍老顾，说：密特尔顾，不是我自我多情，如果工厂需要顾问的话，你考虑一下给工厂领导打电话，邀请我来帮忙。

　　老顾已是心知肚明，暗中憋下了一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问道，奈斯先生，如果你来当技术顾问，薪资方面怎么说？

　　奈斯一听，眉毛往上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觉伸出3只手指朝老顾晃了晃，说道，友谊第一嘛，月薪也只有这个数。

　　老顾不觉心中怦然一跳，气不打一出来，工厂怎能接受3万的高薪？真是狮子大开口！奈斯以为抓住了我失误的把柄，竟然干起了敲诈的勾当！其实，那也只是偶尔失手，自己完全有把握拿下！

　　老顾稍加思索，找个了由头说，等今晚我和春燕商量了再说。

　　春燕还真的来告别了。她不安地站在老顾面前，嘴唇抖了抖，眼中满是失落与愧疚。老顾出神地瞧着她，从口袋掏出个信封，伸手递了过去。他平静地说道，春燕，你是个好姑娘，我已经知道你家里有难处了，这钱不多只3000元，你先拿着去应急吧。

　　我……春燕一时语塞，满面涨的绯红，眼眶里泛出湿润。

　　这是我多准备的钱，原打算大伙聚餐用的，现在用不上了，你就先收下，有了再还也行。

　　春燕霎时泪水夺眶而出，满心懊悔，又充满感激。她僵持了片刻，抖着双手接过信封，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明白了，老顾这般器量的汉子，自己也配不上，只能永远铭记这份恩情了。

　　老顾和大鲁也要分别了。大鲁还想待一会，就坐晚上的车。而老顾迫不及待，在招待所买好了下午3点票。匆匆吃完最后的招待餐，老顾装了点土特产，背着鼓鼓的行囊，迎着招待所门口走去。

　　不料想，奈斯像个幽灵似的上前堵住了他。

　　老顾只得停了下来，奈斯忍不住生气地挖苦起来，哼，你这不是夜郎自大吗？你们根本玩不转的，就等着断送那几百万设备吧！

　　老顾不卑不亢，冷静地说道，奈斯先生，您的认真培训与指导，让我们铭记在怀，也完全接受了你所教导的一切。非常感谢你！不过，你提出的顾问条件，超出了工厂预期，显然不是技术性的考量！

　　奈斯不屑地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老顾却不再理会他了，挺了挺身子，抖了抖老蓝色的行囊，甩开了大步朝着68路公交站走去。    列车在轨道上“嚓嚓嚓”地飞驰，老顾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不断后退的沿途风景，像一帧帧倒带的影片，让人浮想联翩，感慨良多。老顾心中升腾的信念，此刻如同这列急速飞驰的列车，迎着前面期待的方向，朝着坚定的目标不断高歌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