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槐叶尖凝起第一滴秋露,当月饼的油香漫过街头巷尾,我知道这个特殊的十月正在用两种光芒照亮人间——一种是天安门广场上猎猎招展的中国红,一种是千家万户窗前盈盈满溢的月光白。
站在阳台上剥柚子时,指甲缝里渗出的汁液带着微苦的清香。这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回故乡,那个没有灯笼的中秋,父亲用竹篾和红纸糊了盏简易宫灯,烛火在风中明明灭灭,却照亮了整个晒谷场。如今商场里堆满电子灯笼,孩子们再不用像我们当年那样,捧着会烫手的蜡烛走路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时代向前奔跑时,总有些温热的记忆被留在原地,成为月光下闪光的露珠。
那时候国庆阅兵的飞机掠过城市上空时,楼下传来孩童稚嫩的欢呼。他们还不懂得什么是"东风快递",却已经学会挺直脊背向国旗敬礼。这让我想起祖父总爱念叨的往事:1950年那个中秋,全村人围着唯一一台收音机听北京的消息,月饼传了三圈还剩大半个。七十六年不过弹指,当初那个需要攒肉票过节的国度,如今正在为"甜蜜的负担"发愁——血糖仪与健身卡成了新的时代印记。
月饼盒上的金边在灯光下反着光,像一条微型长城。妻子正往家庭群发红包,兄妹们抢着满屏的红包。忽然意识到,这个民族最了不起的,是把千年望月的诗意与现代化生活拧成一股绳。我们依然会在微信群里传发苏轼的《水调歌头》,也会为抢不到高铁票烦恼;依然会对着月亮想起"海上生明月"的句子,也会计算着房贷和学区房。这种奇妙的共生,恰似桂花蜜里调了咖啡,传统与现代交融出独特滋味。
夜深时,广场上的红旗仍在秋风里舒展。阳台上那盆金桂突然落下几星花粒,细碎的声响让人想起故乡打谷场上的连枷声。忽然明白,家国情怀,就是无数个这样微小的瞬间垒起的感动——当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在某个节点重叠,当桂花香伴随着《我和我的祖国》的旋律飘进窗户,我们就读懂了"国泰民安"四个字最朴素的释义。
月光漫过客厅时,发现茶几玻璃下压着两张特殊照片:一张是祖父穿着旧军装在天安门前留影,一张是儿子戴着红领巾在升旗仪式上微笑。七十六年的光阴在这方寸之间完成接力,而窗外的月亮,始终如一盏不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