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喜欢你

书洛 · 发表于 2020-4-18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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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千年前，有个女子，小轩窗处，手执那时文人们拥趸的湖州笔，清澈澈地写道：至深至浅清溪，散淡淡地再书：至亲至疏夫妻。那女子，叫李季兰。

人说，李季兰“美姿容，神情萧散”。可是，再萧散的女子也有一颗开花的心，面对爱情。

她的爱，至深也至浅，如清溪。对那个某年某月某日途经她的绽放的朱放，“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想来是深过的吧。“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可是，只有了别后却再也无相逢，于是，又浅了。因为不得不浅，所以，浅得除了这首《寄朱放》，再也没有别的印迹了。

对那个清月般的和尚皎然，深深浅浅交集。“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何谓深何谓浅，已然说不清道不明了，不如就这般全化作仰慕，而从此仰慕里只植禅花，说深也深说浅也浅。

而对陆羽，因为说不上爱还是不爱，于是不提深浅，只作后一句。亲到像家人，可以让他看没上妆的模样，甚至到卧榻的病容，可以无性别避讳的跟他一起研墨拈茶，品茗论道，可以笑到出皱可以哭到脂粉糊了面。可是，“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可以醉在他的嘘寒问暖里，醉在他的温柔体贴幽默熨心里，此外，还有什么呢？心上的爱偏就与他至疏，你说，我能怎么办！

估计陆羽也想晋级，从至亲至疏晋级到至深至浅。可是这愿望只能放在来世的如果里。如果来世李季兰一头扎进最深的尘埃，烟火心实在，那陆羽这枚经济适用男倒可以屏雀中选。

2.
知道刘采春，源于薛涛，因一个风流的元稹，让刘采春成为了薛涛的情敌。她没有薛涛的圆融风雅，也没有薛涛的浩荡才情，她的诗如她的歌一样，属于民间，属于那些与她一般的红尘贫贱女子。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这便是她浅白的诗，再由浅白的自己唱出来，唱给红尘的留守女子听。所以，她能够风靡民间，在离那些才情济济的上层建筑的美女千里之外，她拥有底层经济基础里独属于自己的一席不败之地。

那时元稹与刘采春相遇，诗里道尽她千般美妙。也许那采春女未必有这千般美妙，但对于元稹这爱收集美女的集邮男来说，纵是有百般好或是十般好，也不想轻易放过。

不过，元稹的爱恋一向有时限，他给刘采春的不多不少，正好七年。熬得蒹葭七年，刘采春跟这段恋情的距离，是不见，跟她与钻石王老五元稹的续弦这职位，一样远。

大概在元稹一世风流的眼里心上，刘采春这般的野草闲花，得七年，已算是难得的赏赐。而刘采春也当真承袭来留守女的本质，所爱之人至此隔沧海，她还有江湖儿女的肝胆意气：走吧走吧，再为你的心找一个家，我这里不用你惦记。你之七年当砒霜，我之七年是蜜糖，也不能说刘采春佛系或是真心大，也许世上真有三分心的女子，给足七年，喂饱一生。

天生绝配大概就是，元稹原本渣男，偏有个刘采春来配合他生得一副拿得起放得下，两个人倒是齐齐成全了一个尘埃里打滚儿的词：七年之痒。

3.
那一年，李之仪遇杨姝，李之仪五十二岁，杨姝二十八岁。河畔一曲《履霜操》，孤苦大叔李之仪跟小姑独处的剩女杨姝，三五分钟就写成才子佳人的话本。恰佳人侠义闻名，才子才气鼎盛，足以撑起“不见又相思，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这场好看的欢喜恋。

“不待轻移玉指，自然痛处都消”，李之仪五十二年积攒下的痛，由杨姝一个浅笑递上，立马像吃了最灵的解痛丹药。这时字里行间的李之仪，哪里还看得出五十二年岁月老，分明是二十五岁的情话都没它鲜亮。

后来，杨姝用她的浅笑深笑似笑非笑，陪伴李之仪无恙的二十年。名山大川见过他们手拉手，沉鱼落雁躲开他们的羞羞脸，连弹琴吟诗都要头并头，岁月梢头还不忘把相思话续约。

李之仪说，“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就是想当年啊，我绕了生命的大半圈，以为独自苦饮，其实，喝的都是最终舀得那一瓢相见的源头水。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遇见你，我太幸福了，幸福都跟高深无关，只有浅白的话最方便诉衷肠。别看我已白发你还是青丝，只要相思，那就是没有断点的佳期。

佳期就是，当他唱着“道骨仙风云外侣，烟鬟雾鬓月边人。何妨沉醉到黄昏”时，她施施然挑起那黄昏的帘，走进他黄昏的心房，而后拉起他的手，捧起她最深尘埃里的明亮笑，滑堕入他掌中的爱情线，掌纹滋养，深长、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