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疫情日记》:不做“事实暴政的囚徒” 接通王勤伯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佛罗伦萨的家附近遛狗,路遇警察。他旅居的意大利是新冠袭击的重灾区,封城已多日,戒备依旧森严。
生活里的细节、每天的新闻、专家的分析,都会被王勤伯汇总在他的《意大利疫情日记》之中。自2月底开始创作以来,这系列日记已成为中文读者了解意大利疫情进展的最可靠信源之一。 作为中国最知名的体育记者之一,通晓五国语言的王勤伯也是位作家。2003年,王勤伯以《体坛周报》记者的身份来到意大利,从此便在这里扎根。他一边在赛事报道中磨练写作,一边从野性的拉美文学里汲取养分,并在2014年写出了《黑白梦华录》。这部勾连起文化、语言和个人成长的“足球嬉皮士文学”,一出版便成了当年的畅销书。 自由撰稿人宋石男评价王勤伯:“恶棍般任性,情人般敏感,孩子般赤诚。他左脚足球、右手文学,他是如此深爱它们,因为二者同样指向自由。” “我一直觉得,创作本身的目的是为了反抗现实的暴政,”王勤伯对界面新闻表示。他抵抗程式化的表达和卖弄辞藻的创作,这种叛逆在他的疫情日记中也有迹可循。 王勤伯对意大利有着深入肌理的观察。在疫情日记中,他从事实出发,批评伦巴第大区的一间医院在防控上出现失误、并由此成为意大利疫情的爆发点;但他又从个人经验出发,分享了近期家人疑似患上新冠并就医的情况,肯定了意大利公共卫生系统的应对能力。 疫情爆发后,萨尔维尼领导的极右翼政党开始煽动排外情绪,抨击政府的移民政策、甚至试图引导对华人的歧视。王勤伯则引用了加缪在《鼠疫》中的一句话,批评意大利政客的反智言论:“对抗鼠疫唯一的办法是诚实。” 他警惕将疫情比作战争的话语,认为这种话语应该为医生的经验让路。“我知道医生救助病人并不带有与某物某人某国争斗的目的,相反,他们的每一个决定和举动是试图把自己的知识、经验和直觉转化成病人身体的和平。战争需要命令,医生不需要,他们需要尊重、需要支援、需要理解,同时,需要社会让他们安静工作。” “我始终觉得,疫情来来去去,一切终究会平复,而愚蠢和愚昧才是这世界最无法战胜的病毒,”王勤伯在日记中写道。 在最后两篇疫情日记里,他表达了自己对铺天盖地的事实的警惕。“如果我写作意大利的疫情日记是为你们提供一堆不断更新的事实,你们作为读者的风险,是被所有的事实围困。你们看似在消费事实,却被事实无情消费,成为‘事实暴政’的囚徒。” 在写到第十篇《疫情日记》的时候,他决定停止创作。“最后一次是写到晚上带狗出去,然后听见猫头鹰和乌鸦在‘说话’,我其实很想知道他们在聊的是什么。但疫情已经把你的心思全都给捆住了,这个时候你要想跳出这个东西,其实挺难的。”
现在,王勤伯联合几位欧洲的朋友做了一档视频节目《勤伯看Q》。他将目光投向了更多地方:西班牙、德国、瑞士、阿根廷……在他看来,这档节目更多的是在观察人而不是疫情。“它呈现的不是中外对疫情的一种二元对立的讨论,而是更多地去正视人这种动物,去讨论一些无关的问题,同时也聊一聊文化方面的内容。” 疫情让王勤伯多了不少无聊的日子。他每天带着狗去外面短暂地透口气,听着自己的孩子一遍遍哼唱着儿歌。他看到意大利《晚邮报》写给家长的一段话,“(孩子们)需要在一些无所事事的时刻感受到虚空”,这样才能学会管理自己的感情世界。他想起在四川小县城度过的少年时光。 “故乡给我最大的财富就是深刻的无聊,我逃离了故乡,却把无聊装进行囊。直到后来离家远行,置身于城市丛林里,我才明白这份无聊是最宝贵的行李,当我最需要寻找专注时,那里是我内心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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