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公曾为盐商,因抗战落脚广州湾再未迁移。我童年逢周末便要去外婆家包云吞,那是大家族的日常聚会。云吞皮已经不再自制,都在菜市场买成品,但大地鱼、虾头、虾壳做汤底则雷打不动,如果买到韭黄,还会加韭黄粒。馅多是鲜虾猪肉,再加冬菇、马蹄、瑶柱或虾米、芫荽和葱。 但如果非周末去外婆家,有时也有鸡肉小云吞或猪肉小云吞吃,这种云吞一般个头很小。鸡肉小云吞常常是专门包给外公的,记得外婆有次说无人包净猪肉的,被外公批评“做作”。 我那时年幼,试过将一整只鲜虾放进一个云吞里,外婆说不对,虾肉要和半肥瘦猪肉混合剁碎。这只云吞煮熟果然不好吃。外婆包的云吞款式不多,对角线对折或矩形对折,再翻转成元宝状,又或者拖出金鱼尾,但对我来说,这种折纸游戏已经乐趣无穷。 全国各地都可见云吞,北方取混沌之相称之为“馄饨”,湖北称“包面”,江西称“清汤”,新疆称“曲曲”,到了四川、贵阳称“抄手”,到了福建称“肉燕”,到了广东,化繁为简,取个方言转音,就叫“云吞”。 吾师陈春声为中国历史人类学缔造者之一,因想从云吞面的嬗变和传播出发来追踪族群移民,而嘱我去找钟南山吃过的那一碗云吞面。 饮食史研究难度颇高,我学力不逮又怕肥胖,便打算为吾师另选贤能,惟愿走遍粤港澳三地,能找到一位云吞面世家出身而又肯入陈门者,虽然论文最后写完十余万字,结论可能也不过是钟南山与吾师吃的是同一碗云吞面。 因此发了朋友圈广而告之,以至钟南山院士一次见吾师,刻意停顿了一下,面带笑意地说要与吾师一起吃面。粤语中吃“面”语意暧昧,吾师当下脸色尴尬。看TVB长大的广东人都心领神会,TVB剧集里常有“你饿不饿,下面给你吃”的对白,该对白多出现在宵夜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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