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勇是独子,父母舍不得他出远门,便在KTV干了好几年。 2012年,袁方开了一个休闲吧,刘勇常来玩,经常帮忙打扫卫生。比他长7岁的袁方社会阅历丰富,在县城人脉宽广,“他说跟着我有安全感。” 2014年,袁方的生意遭遇困难,亏了一百多万,还欠下外债。围在身边的朋友都不见了。刘勇找到绝望之中的袁方,说:“我知道帮不上大忙,这里有几千块钱,你先拿过去用吧。” 刘勇还说自己家里有贷款的额度,他可以先去银行贷些钱出来,帮袁方还钱。 袁方没有要刘勇的钱,对刘勇说,“我能输这么多,也能赢回来。”但经此一难,他也看清了许多人和事,认定了刘勇这个兄弟。 后来,袁方离开宁南到外地闯荡,便带着这个小兄弟去西昌、成都、上海等地。袁方说,刘勇非常信任他,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袁方去外地学了厨艺,有一段时间在宁南开了一家火锅店,便叫刘勇到店里工作。“吃喝玩乐有钱赚的时候都叫上他”,袁方说,自己总是担心刘勇被人欺负,“他对人心思太单纯了。” 奔忙十二年 从初中辍学,到最终回到家乡,刘勇在外奔忙十二年。 朋友余崇福记得,刘勇在外打工的时间都不长,“作为独生子,逢年过节他都要回家去。”刘勇盘算着在县城做点生意。 2015年,刘勇和陈忠强花了600多元,在西昌购进了一批金鱼,在县城广场摆摊向小孩子兜售。但刘勇害羞,加上从小住在县城边上,熟人多,拉不下面子,叫卖的任务落在陈忠强身上。 第一次创业只持续了10天,收入刚好保本。两人把钱分掉后,觉得还是打工好。 袁方后来又做了几次生意,还包了一些工程。只要有机会,他都把刘勇带到身边帮忙。袁方身边有些年轻人喜欢耍小聪明,但刘勇一片赤诚,“几十万的现金,他也帮我提过好几回,从来没有动过一分钱”。 他希望带刘勇干出一番事业。2018年,他和刘勇合伙开了一家快餐店,他掌厨,刘勇跑堂、送外卖。刘勇这次信心满满,连续两天在朋友圈发了广告。 但刘勇不善言辞的性格,在做生意时暴露无遗,四个月后,快餐店关门。年底,他发了一条朋友圈:“生容易,活也容易!就是生活不容易。” 2019年初,余崇福把刘勇叫到江苏,跟他在同一家工厂打工。工厂生产光伏产品,每天工作12个小时,如果一个月不休息,可以拿到5000多元。刘勇和余崇福同吃同住。 这年刘勇24岁,还没有女朋友。余崇福听刘勇感叹,“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家里条件也不好,哪有人喜欢?” 陈忠强曾帮刘勇介绍过一个女孩子。他至今还记得那次尴尬的见面:主角刘勇紧张不安,满脸通红。陈忠强救场无果,约会无疾而终。后来每次问到刘勇为何不交女友,他总说“不合适”。 不过,刘勇对小丽说,他曾交了一个女朋友,但对方提出必须在县城买房。刘勇没钱,说自己家就在县城边上,交通便利,能否再等一等。对方说,如果不买房,结婚后就只能和老人挤在一起。这段感情很快就结束了。 2019年夏天,小丽又见到刘勇。刘勇黑了许多,正在工地上班。“辛苦吗?”小丽问。“于其让爸妈那么辛苦,不如我自己去干。”刘勇说。 小丽觉得,“他一下子变成熟了。” “我没那么伟大” 几年前,袁方给刘勇拿了几万元钱,让他把家里的房子装修一下,“好好找个人结婚,再让父母出点钱开个店,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刘勇把两层砖房装饰一番,又添置了一些家电。但他一直没有固定工作,也没女朋友。在外面折腾了许多年,一事无成,父母渐老,刘勇决定留在家乡找机会。 正好遇上当地要招募民兵,组建专业扑火队。这并不是一份固定工作,但在农村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每年农闲时,民兵训练半个月,有一些误工补贴,成为专业扑火队员后,防火期需要轮换驻训,每个月还有1500元的补贴。 刘勇询问袁方的意见。“训练时间也长,还有补贴,为什么不参加?”袁方说。这也是当地大多数青年的想法,“县城没有什么机会,参加扑火队相当于帮政府做点事,还有钱补贴家用。”余崇福说,如果他有机会也会参加,风险并不是要考虑的首要因素。 这是一份抢手的“工作”,宁南县报名的有200多人,根据年龄和身体条件等因素录用80人,刘勇成为其中之一。 80名扑火队员中,80%的人具有5年以上的扑火经验,年纪都在30岁以上。也有一些像刘勇这样的“90后”,之前都在外打工,在加入扑火队前并无扑火经验。 他们先要进行15天的训练,包括列队、射击、投弹等。训练非常辛苦,刘勇在朋友圈发图片分享新生活,也为自己加油。2019年7月1日,他发了6张训练的图片,配文“有始有终!” 袁方替刘勇考虑了后路。2019年底,他说服刘勇年后去考驾照,“如果消防干不下去,就给我开车。” 2019年12月30日,宁南县森林草原防灭火专业扑火队正式成立。两天后就进入为期半年的防火期,扑火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驻训,即“准军事化”管理的森林扑火驻扎训练。 扑火队实施分班管理,80名队员以10人为一班,被分成8个班。他们平时在家待命,驻训期间两个班待在营房。出事后,刘勇所在的5班仅剩陈科金一名幸存者,一起前往西昌的1班仅剩2人幸存。 “他个子不高,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其他班的队员与刘勇接触甚少,提到这个年龄最小的遇难者,这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3月23日,新一轮驻训第一天,1班和5班队员拍了一张合影。刘勇将照片发到朋友圈,还问道:“看得到我坐第几个不?”有人留言,“最白的那一个”,还有人调侃,“最矮的就是你”,有朋友留言:“雇佣军”。这是他最后一次更新朋友圈。 几天后,余崇福给刘勇打电话,想借用他的摩托车。但刘勇压低声音告诉他,“钥匙在身上,训练出不来。”余崇福问他训练什么,刘勇说是森林扑火的培训。余崇福有些担心,“现在到处都在着火,家里就你一个独生儿子,你去图个啥?”刘勇回他,驻训有补贴,“家里就我一个,我没那么伟大。” 3月31日,朋友们在网上看到西昌火灾遇难扑火队员的名单,都无法相信刘勇离开的事实。 余崇福一开始以为是重名,立刻借车去刘勇家。 不是重名。他怔在那里半晌,无法动弹又困惑不已:“才训练了这几天,为什么要派他上场?” (文中袁方、余崇福、陈忠强、小萍、小丽和小蓉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