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法争议:救治过程好像是在走钢丝 新京报:金银潭医院的病人大多是转院过来的,早期医生的诊疗方式会不会与金银潭医院产生分歧? 房明浩:早期大家都是“盲人摸象”,根据以往的经验,后来跟着诊疗方案走,大原则上是差不多的。 比如,医生之间有关于激素疗法的争议,但并不能说明现在使用激素,是好还是不好。以往重症肺炎的病人我们经常使用激素。危重病人是一千个人一千个样子,我们追求的是先活命,再治病。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大家都比较困惑,好的方法就靠反复总结经验教训。 新京报:对于重症患者,很多人把ECMO当做救命神器。 房明浩:我们医院七楼ICU几乎一个月没上一台ECMO。ECMO的维护需要专业的队伍,如果没有,上了只会让病人死的更快。它只是个拐棍或者轮椅,不是长出一双腿。 对于重症患者,不论是ECMO、呼吸机,包括用药,效果都不理想,都是争取时间的一种方式。如果时机抢得好,患者的器官功能就会恢复,否则就转向衰竭,慢慢死亡。 我们使用这些仪器的目的,是希望给他一个时机,让他的脏器在这种急性打击之后,像我们电脑死机再开机一样,重新启动起来。 这批病人的特点是“全”或“无”。要么是完全康复,要么是死亡。 新京报:前几天,法医刘良团队公布尸检结果,这些解剖结果对你们的临床治疗有帮助吗? 房明浩:他公布的结论,与我们通过患者早期的临床表现倒推的结论没有大的区别。医生用纤维支气管镜和肺泡镜,也可以看到肺部的状态。 病理是金标准,绝对的,但是病理解剖病例的覆盖面不够大的话,还是存在一定的缺憾。研究对象的年龄、性别、基础疾病,甚至尸体处理条件,都影响了对临床的指导价值。 如果能通过更多研究,尤其是更多的尸检,结合临床上观察可以作更细致的总结。 新京报:现在关于气管插管救治的争议很多,很多医生反映,插管的死亡率高居不下。 房明浩:我们最早的时候,插一个死一个,很绝望。后来插管的时间窗越来越往前提,才有活的。 插管的死亡率大,是因为插晚了,用心肺复苏了才插管肯定会死。越早插效果越好。在机体缺氧比较严重的转折点上,就要考虑使用插管。我们2月上旬有许多成功拔管的病人,跟插管时间有极大的关系。 用插管的话,肯定是选那些无创状态下继续恶化的病人。在这些病人中,如果不用插管,全都死了。用插管的话,有的人会活下来。插管的作用,在这里相当于ECMO。 新京报:插管治疗,病人气道直接开放,有医生指出,这项操作的感染风险很高。 房明浩:据我所知,在这次疫情期间没发生过这种事情。新冠肺炎病人的肺部都很干,喷溅、气溶胶风险低一些。 而且现在有了三级防护的概念,正压头套,可视插管设备都很充足,目前各个地方的麻醉科、插管小分队都没有职业暴露发生。 新京报:你怎么看待这些关于救治手段的争议? 房明浩:现在的救治过程好像在走钢丝,往哪个方向多一点都不合适。实际上,我对抗病毒、血浆治疗都持谨慎态度。这些病人折腾不起,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到反面。 新京报:为什么有些患者出院后出现复阳? 房明浩:我个人认为,复阳和复发是不一样的。 核酸检测的是病毒的RNA特征,如果病毒被破坏成好几段已经死掉了,它的尸体是几段核酸序列,这些特征还在,会让核酸呈现阳性,但并不代表病毒是完整的或具有侵袭能力的。所谓阳性能不能证明是存活着的病毒,这是值得探讨的问题。 我们的临床经验是匮乏的——核酸检测是绝对准吗?有没有假阴性或者假阳性?肠道排出来的是完整的病毒还是破损的病毒?这些都有待于时间去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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