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亚的回忆里，二十五六岁是自己人生中最糟糕的时期。地下室没有坐的地方，他捡过路边别人扔掉的沙发；经常一天只有几元钱生活费，只能去菜市场买1元钱的酸汤和玉米饭充饥；为了让生活过得体面一点，他发过传单，当过服务员，但始终没干过一份“正经”的工作。 顾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女朋友在地下室里做了一碗炒饭，只够两个人分着吃。“每一口都难以吞咽，吃得五味杂陈。”顾亚说，那时不仅过得糟糕，还显得没有责任心，但女朋友一直支持他的摇滚梦想，省吃俭用，帮他买音乐设备。 这期间，鼓手因为生活几度离开乐队，顾亚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放弃梦想的人。然而2014年，在父母的一个个电话催促下，顾亚敷衍着参加了教师招考，一分钟都没复习过，结果一不小心考上了。“作为一个摇滚乐手，我是失败的，因为没有坚持下去。” 顾亚半推半就，背着一把吉他，告别曾经一起“鬼混”的朋友们，开始了教师生涯。他的第一站，是海嘎山下的腊寨小学。 “遇”乐队 早晨6点，海嘎群山笼罩在黎明的云雾之中。半山腰上，平房里灯光灰暗。罗丽欣收拾起书包，胡乱巴拉几口烧好的土豆，独自赶往离家1个多小时路程之外的腊寨小学。 为了赶上早课，她必须抄近道，尽量走那些崎岖的山路。一路上有几米高的田坎，还有满是乱石的荒地。有的家长担心孩子的安全，顶着少一个劳动力的经济压力到山下租房陪读，但罗丽欣始终孤零零一个人。几年来，没有小伙伴与她同行，性格本就内向的她，变得更为孤僻。除非别人问她，不然她从不敢主动与人说话。 在罗丽欣和同学们的眼里，初出茅庐的顾亚，也是个生涩的语文老师。第一节课，这个老师站在台上，面对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只是照本宣科，不敢扫视台下的大家。 “我每天都期待着早点下课，觉得很无聊。”那时，城区通往大湾镇的高速公路还未开通，顾亚经常把寝室门一关，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挣扎了几个月后，顾亚觉得实在不行了：“我不是当老师的料，可能会误人子弟。” 顾亚跑去找校长谈，校长又找到他父母谈，态度是差不多的：“再坚持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再说。” 当年年底发生的一件事，让顾亚彻底收了心。“一天早课，同学们起立坐下后，我转身在黑板上写课题，写完发现一个同学一直站着，我感觉他可能是有点调皮，就说‘小朋友快坐下，马上要上课了’，但没过多久，他又站了起来，身体不停地哆嗦。”顾亚觉得奇怪，就走下讲台过去看。 “我看到他只穿了一双凉鞋，双脚冻得发紫，那个画面，让我呆住了。”云贵高原冬天寒冷，顾亚感到，除了摇滚乐之外，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努力：“不是简单地解决一双过冬的鞋子，更重要的是授人以渔。” 2016年，郑龙在腊寨小学兼任校长。他考虑到海嘎孩子们下山读书的安全问题，以及家长陪读面临的经济压力，决定发动一批教师上山，要把面临撤除的海嘎小学“盘活”。 据当地一位教育行政工作人员介绍，海嘎小学本来是一所要撤除的小学。多年前，村民不重视教育，甚至女孩们根本没有机会读书，学校只有1个老师8个学生。直到校长郑龙与几名老师来到这里，翻山越岭劝学，海嘎小学一度扩招到60多个学生。后来又因为矿业衰退，早年来开发大湾镇的外地人大量外迁，师资再度流失，海嘎小学一度又只剩下郑龙和20多个学生。 2016年，郑龙辞去腊寨小学的职务，与顾亚、胡静、熊伟红、袁丽娟等老师带着一批海嘎孩子，重回海嘎小学，并决心完成海嘎山上的“完小梦”。此举，让家长们吃下了定心丸。 “遇”乐队刚成立的时候，顾亚给她们取名为“五朵金花”，女孩们觉得太土，便改成了一个“遇”字。背后的含义是她们“遇见”了顾亚老师。 海嘎之歌 “在全体师生的努力下，在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关心下，在各级领导的帮助下，‘云上学校’的扩建已结束，期待开学搬进新家园！”2020年4月19日，海嘎小学微信公众号发表这样一篇推文，航拍短视频配着昂扬的音乐，展现在师生们面前。 那栋3层高的新大楼，比老校舍大了1倍多。这所在低谷时期只有1名老师和8名学生，面临被撤除的学校，现在已有108名学生，他们再也不用挤在小教室里，海嘎的师资也在几年间扩充至12名。郑龙骄傲不已，因为海嘎已经实现了“完小梦”，一至六年级均有师生。顾亚也骄傲不已，因为这栋新大楼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的“遇”乐队挣来的，“她们让外界注意到了海嘎。” 顾亚的寝室在校舍的二楼，与教室、办公室挤在一起。他时常趴在栏杆上，看着云雾远山，看着一座座新建立的民房，看着新建的水泥公路和太阳能路灯，再看看楼下嬉戏的学生们。而早在2002年，郑龙被拉煤的旧卡车拉到海嘎的时候，推开门，只能看见两户农家。 很多海嘎小学的师生，都有一种建设山区的情节。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的时候，“遇”乐队5个女孩有4个都说未来想当一名教师，要像顾亚老师一样，帮助大山里的孩子，像朋友一样对待自己的学生。另外一个女孩想当一名医生，就像那些在疫情中逆行的白衣战士。
顾亚现在的梦想，是让更多的人关注到山区里的孩子，他们的物质条件有了起色，但精神世界依然匮乏。他认为外界对海嘎小学贴上“摇滚校园”是一种刻板的标签，但也愿意去宣传推广，“摇滚乐只是工具，更多是关心与爱还有关怀。美术、舞蹈等等都可以让他们的童年和城里孩子一样美好。” 另一个梦想，是办一个“海嘎音乐节”，大概在每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请大家回来参加。也请一些知名乐队来到海嘎，与学生们交流。 红星新闻记者多方了解到，痛仰乐队悄然启程，最近几天一路向南，已经到海嘎与孩子们见面。 那首校歌《海嘎之歌》是顾亚等老师写的，旋律优美，曲风带有彝族元素。他带着学生们到城里的录音棚，把录制的成品放在了各大音乐平台，其中有句歌词是这样唱的：冉冉红旗迎风杨/莘莘学子上学堂/学校开设营养餐/父母安心把活干/阿依哟…… 红星新闻记者 胡挺 王拓 摄影 缪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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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毋问我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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