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的心——郑愁予爱情诗《赋别》读评

山猫 · 发表于 2019-2-9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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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山猫于 2019-2-9 22:26 编辑

郑愁予的诗，一直喜欢。这首《赋别》，反复看过，诗味如橄榄散香嚼之不尽。爱情诗中，还有《错误》、《水手刀》、《当西风走过》、《小小的岛》、《风雨忆》等，都是心有所钟。一直也想写一两篇读评，一来加强印象，深化理解。二来和朋友交流，互相取益。

台湾的诗人，公认按名气排的话，余光中、郑愁予、洛夫；按学院认可和国际实力排，洛夫、余光中、郑愁予；按我自己的喜欢程度排，洛夫郑愁予可以并列第一，余光中第二。

郑愁予先生生于山东济南，童年随军人父亲走遍祖国大江南北，抗战后随母亲一直逃难到北平。他的父亲，那时正在前线抗日打仗，是著名抗战将军张自忠手下的高官。这首诗是郑愁予1954年写成的，粗看也是平淡无奇，但六十余年流传不衰，写时他才22岁，诗人诗歌天赋于此可知。对比现在的网络诗歌，能读入一二十个人心中，流传几天就算不错了。从形式看，似乎比郑愁予意象还用的多，文辞或华美或朴实也不在话下，差距恐怕是内容的厚薄，非道里可计。

台湾诗人中，郑愁予被称为“情歌王子”，他和余光中的诗，时改编成歌曲和入选学校课本最多的诗人。诗风优美蕴藉，传统和现代对接无缝，在细腻柔美的韵声中又不乏深远博大的人文情怀，深得现代诗之三味真火，是颇值得一品再品的诗人。白岩松曾在央视推荐大家读杨牧，他也是一位才高的台湾诗人，而且和郑愁予关系很好，他本人也推崇郑。我要推荐给自己的朋友的话，就是读郑愁予。

铺垫入题的开场白打住，文字又一路拉长了，赶紧滴我们归正题。《赋别》是一首爱情诗，郑的爱情诗基本都是年轻时候写的，到了三四十岁以后，重点就关注历史、神话、人文地理、佛理之类的题材了，而且也写的少了。如果他三十岁以后能多些几首，那真是读者的福气了，因为他的爱情诗几乎首首有名，一落笔就生花。而且年龄稍大以后，技法日臻成熟，思想也更深邃。郑老，爱情诗你咋就断章了呢，真是损失哈。

《赋别》第一段中“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意象运用恰到好处。“风筝去了，留一线段了的错误；/书太厚了，本不该掀开扉页的；/沙滩太长，本不该走出足印的；”这是第一段耐品的句子，用的意象，带了象征意义，立刻增加了诗的厚度和深度。

第二段中“一切都开始了，而海洋在何处？”说的隐晦，增强了诗歌的含蓄性，启人思考。中国古典诗词很讲究含蓄和弦外之音，好诗词必备的特性，郑这点接承的很好。“红与白揉蓝雨晚天，错得多美丽，/而我不错入金果的园林，/却误入维特的墓地”，看到此句，不由想起“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入心而灵动的诗句，以致人们一提现代诗，必听达达的马蹄声。两首诗的写法同出一源，美动人心。郑是深受西方文化洗礼的，金果和维特，是西方文化的符号之一。其实，就是吃了金果，也是亚当和夏娃两个人一起被赶出，这维特呢，三角恋之下，选择了以激烈的方式成全爱情。

此诗和郑后期的诗相比，现代诗技法用的少了一些，意象也不会繁复，但诗意效果很好。一个诗人，在不同的时期和年龄段，会有不同的风格，艺术都是如此。最有名的比如毕加索，他的画明显分了几个时期的风格，差异很大。洛夫和余光中也是如此，特别是余光中，年轻时一味强调西方技法，传统一点儿不留。后来，诗风180度大转弯，又回归传统，达到传统和现代的雅涵融合，诗作才达到一个高度。舒婷海子北岛的诗也读过一些，但总是觉得风格太单一，入不了心，比较之下，还是更喜欢郑愁予洛夫余光中。洛夫入选人教版高中课本的《边界望乡》，就是一首自己很喜欢的现代诗。

另外，提一下郑的另一首有名的爱情诗《《风雨忆》，品读之下，个人感觉，这《风雨忆》很象《赋别》的前传，因为《赋别》只说分手，而《风雨忆》说的说爱的过程，里面的意象也蛮类似。或者，没有联系，但对照来读，都是爱情，一个是细雨濛濛的冷色，另一个是风雨中的穗和光。《赋别》第一句就是：“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而后一首直接就是风雨当了题目。“伞落之后，我们都象湿土的葵莲，/各怀着阳光的梦等待。。。”，暖暖的心流，诗性浓郁的句子。

山猫 2019.2.9

山猫 · 发表于 2019-2-9 22:23

本帖最后由山猫于 2019-2-9 22:34 编辑

《赋别》

郑愁予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念此际你已回到滨河的家居，
想你在梳理长发或是整理湿了的外衣，
而我风雨的归程还正长；
山退得很远，平芜拓得更大，
哎，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

你说，你真傻，多像那放风筝的孩子
本不该缚它又放它
风筝去了，留一线断了的错误；
书太厚了，本不该掀开扉页的；
沙滩太长，本不该走出足印的；
云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开始了，而海洋在何处？
“独木桥”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如今又已是广阔的草原了，
我已失去扶持你专宠的权利；
红与白揉蓝于晚天，错得多美丽，
而我不错入金果的园林，
却误入维特的墓地……

这次我离开你，便不再想见你了，
念此际你已静静入睡。
留我们未完的一切，留给这世界，
这世界，我仍体切地踏着，
而已是你底梦境了……

山猫 · 发表于 2019-2-9 22:23

本帖最后由山猫于 2019-2-9 22:51 编辑

《风雨忆》

露重了，
夜百合开了；
我底眼睛睁得大大的，亮亮的，想你……
想如穗落的日子，想那些小事，
想你在风中掠着短发的小立之姿，
想你扯着裙角说，我累了，
就在山腰上找块石头坐下来……

记得河边风雨的小径，
你挑灯挽我夜行，
风由竹林夺去你手上的光，
我笑了，因我夸言我底眼是灯，
要走，你必靠我扶持，
记得你赌气淋着雨，说：
我宁愿回去……

露太重了，像泪珠滾下唇边，
百合花的嘴张得太大，像在惊讶。
尚忆及我们湘水的横渡，
南来的风突吹落我们底伞，
小舟只是断桥，浪太大了又有何用？
尚忆及你黯然地说：
伞落了，像别离一样，
我们都失去了依靠……

哎，风雨的日子对我们太长了，
伞落之后，我们都像湿土的葵莲，
各怀着阳光的梦等待……
等待，等待
而，朋友啊！你说这些不都是小事么？
是的——
露珠就这样干了，
百合就这样谢了……

注：查了一下，这是郑愁予早起作品，带标点，好像还没有分段，我试把段分了一下，便于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