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您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让他们儿子去查? 张继先:因为夫妻两个都得差不多的病,儿子也在一起,或许儿子也有问题。 知识分子:当时会想象这是个什么样的病吗? 张继先:不太会想到,只是说顺带查一查。一般情况下不可能一家两个人同时得病。就是肺结核的病人,一家两个人同时得肺结核的情况也是很少的。儿子一查,血象(也称血常规,指全血细胞计数)是偏低的, 淋巴也是低的,CT跟他爹妈非常像,他病变的范围少一些,但病变的性质是差不多的。那个问题就大了。这一搞就到了中午12点多。 这种情况肯定要上报。中午12点行政下班了,都吃饭去了,下午2点上班我就开始找人,一个个地找,就报到了(江汉)区疾控中心。报了以后区里很快就来人了,做流行病学调查以及取样,检测病原体。 知识分子:您汇报的时候说了什么? 张继先:我们跟他们说, 这个东西肯定是不对的,可能有麻烦,让他们(区疾控)赶紧来,他们就来了。当时也是要求要会诊,因为那时候范围不大,我们呼吸科再加ICU的王(夜明)主任一起坐着讨论说了一下。 后来快下班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在华南海鲜(工作)的。星期六和星期天又各来了一个,一共四个人,加这三个人一起就七个人了。我们就继续汇报,接着院里组织大讨论。 那天是星期天(注:2019年12月29日),1点多钟,我建议10个科室的人一起来,呼吸、消化、循环、内分泌、ICU、放射、检验、药学、感染和医务部。这10个人是有跟患者疾病相关的专业知识的人,比如有糖尿病,就把糖尿病的医生找过来,万一(患者的症状)是专科的并发症呢?我不属于那个专业,有些可能不太清楚,需要他来定夺。 医院会诊完了,不明原因的,才往上面报,区疾控再过来。 知识分子:12月27日第一次区疾控来之后,有什么反馈吗? 张继先:希望(有)啊,但是他们没有。第二天星期天,又报了,他们又来了,还是同一拨人来做流行病学调查,以及取样。我说,怎么又是你啊?他说区疾控就那么几个人,不是我是谁? 知识分子:他们来了几个人? 张继先:那天就来了好多,有区里的有市里的,还有省里的,我都没分清楚哪个是哪个。 知识分子:他们有问你详细情况吗? 张继先:我们专业不一样,他问不出来。我是搞临床的,他搞流行病,流行病学我也不懂。我们没办法交流。 知识分子:什么时候知道病毒核酸序列的? 张继先:大家知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2020年1月)7号还是8号吧。是官方途径知道的,我们医院跟我说的。 知识分子:当时是什么反应? 张继先:在这之前就反应完了,星期五(12月27日)我们已经开始弄,都按传染病的方面在做,(防护工作)宁可过,不可少。 星期五下午人家来做流行病学调查是全副武装的,N95的口罩,防护服,全有,搞得吓死人的。我们找医院里要,他有,我们也应该有。医院说防护服没辙,口罩可以给。就给了N95的口罩。平常我们戴这种普通的口罩,星期五之后我们就开始戴N95的口罩。 星期天以后,我让人订了一批帆布的一次性手术衣。医院没有防护服,除了金银潭没几家会准备那玩意儿。 知识分子:您被称为“疫情上报第一人”、“吹哨人”,获得了记大功、推荐为全国劳模等奖励,您怎么看这些评价和奖励? 张继先:“吹哨人”,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表述不是很正规。你说第一上报人那倒是真的,这是实事求是的东西。给我的奖励很大,我真是有点受不起。我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我们做医生的职业习惯,该到哪里怎么做,都有一个程序性的东西。叫拉响警报的人,也倒是可以接受。 知识分子:虽然拉响了警报,但是真正传达到公众的时间有些延后了,会觉得这个有些遗憾吗? 张继先:也不能完全叫遗憾。毕竟它是个新发(疾病)。新发的东西要给人家一个认识的过程,只是说以后在科研上面更要强一些,搞快一点,可能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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