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的率性人生

马黑黑 · 发表于 2021-12-15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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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马黑黑于 2021-12-15 20:43 编辑

遵从自己的内心做人做事对大多数人来说几乎不可能。也许，只有泰斗级别的大师敢于如此践行。金岳霖先生便是这样的传奇人物。

一、生活中的率性

很难想象，一位大学教授在校园里遛鸡如果发生在当下是什么样的情景。吃瓜群众对此事倒是喜闻乐见吧，抖音网红这事敲定了，三十分钟后红到五湖四海。

金岳霖先生最初养的是母鸡。养的太好，鸡肥得下不了蛋，痛苦了三天，最后只好求助于友人赵元任做大夫的妻子杨步伟医生来帮忙助产。还好，没有用到剖腹产，要不然先生不知如何心疼。此事对金岳霖先生的打击极大，自此改养不可能会生蛋难产的大公鸡。金先生与宠物鸡平等相处，休闲时与鸡为伴，进食时任由大斗鸡将脖子伸到餐桌上啄食盘中餐，睡觉时可以与鸡同眠，鸡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金先生因宠物鸡结识不少鸡友、虫友，也曾参与斗蛐蛐。

这事换成今天的教授来做，估计要面对种种抗议与投诉，弄不好还得被有关部门请去喝咖啡。魏晋风骨式的独立特行个性的自然张扬不是什么时候都得到认同，遑论呵护。

二、情感中的率性

金岳霖先生从小就是学霸一个，12岁从私塾转西洋教会的预科班学习，后来考入清华学堂，毕业后留学任教而后公费去美国留学，此时年方20来岁许。在美国的第二所大学就读期间结识美国姑娘秦丽莲，开始了两人长达10多年的同居生活。期间，秦丽莲嫁了人，但并不影响二人的同居生活，两人共同生活的足迹遍布美国、欧洲、中国，更多的活动时间是在中国。

因着朋友徐志摩的关系，金岳霖认识了林徽因，从此结束了与秦丽莲的同居关系，秦丽莲独自一人回美国。

徐志摩死缠烂打追逐林徽因，终究无果，改追陆小曼而成。林徽因则和同学建筑学的梁思成结为伉俪，我们可爱可敬的金先生自此开始了他“逐林而居”浪漫历程。

任何对金岳霖与林徽因关系的猜度都是一种不敬与亵渎，但金先生从此“逐林而居”的事实真实存在，梁林一家搬去哪住，金先生定会跟着搬过去做他们的邻居，甚至，在西南联大时期，金先生的居所就是梁思成家加建的耳房，唯一的出口通往梁家的客厅。期间，与其说金先生是梁林家的座上客，不如说是其家人，梁林的孩子叫他金爸，金爸还是一位称职的奶爸。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金先生生命的终结：在他晚年，梁思成的儿子一家人搬来与金先生同住，将其视为父亲对待。

林徽因在新中国成立后没多久就因病去逝，金岳霖先生写的挽联可以总结林徽因的艺术追求与成就：“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多年后有一次金先生在北京请客，朋友们到场后金先生说出请客的理由——为林徽因庆生，足见林在金心目中的地位何等重要。

金先生终身未婚。曾经，70来岁之时，一位女记者浦熙修差一点就步入他的婚姻殿堂，终因其乃彭德怀之妻姐又时值彭被批而未能携手黄昏。所幸有梁思成的后人养老送终，金老晚年并未孤单。

生时大家交集在一起，死后，他们三人的骨灰都存放在了八宝山，相距极近。

尊重自己的内心，率性而为而又自我克制，唯中国哲学第一人，无他。

三、工作上的率性

先生有眼疾，怕光，随时都戴着有舌帽以挡光，眼镜据说一边黑一边白，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先生顾及别人感受，对新生总会解释自己的装束原由。上课不板书，侃侃而谈，兴之所至多半会坐在讲课桌上讲课。

先生创建清华大学哲学系时仅有学生一名，也只有自己一个老师，只能自己做系主任。“中国哲学第一人”的名号估计与此有关，但重点应与先生在哲学上的巨大贡献挂钩。后来冯友兰加入，先生执意“让贤”，落得个无官一身轻。再后来，先生还有几次做领导的经历，却不知道做领导该如何办公，就坐在办公室里等呀等，好久都没见有人找他，就跑回家看书搞研究。

依着性情行事仍是工作上的主线，但有责任感，为人实诚、坦荡，与学生倾心相待并热心帮助、资助他们。

四、学术上的执着

《知识论》创作于抗战时期。先生思考问题时可以忘记自己的姓氏名字，写作时同样可以漠视身边的危险。第一次日军空袭，先生正聚精会神写作，飞机的轰炸声和人员逃亡的嘈杂声都没能惊动他。在西南联大最艰难的时期，在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之下，《知识论》终于完稿。可是，有一回又响起了日军空袭警报，先生包好书稿跟随人流到别处躲避，在那里席地坐在稿子上，警报解除后站起来就走，忘了拿稿子，记起来时回去找寻，稿子却再找不到！

英国历史学家沃特·罗利在狱中花12年写就了《世界史》，因一件小事置疑自己写历史的资格而将书稿付之一炬，最后他又认为世界史总得有人去写，于是又重写。金先生的《知识论》在炮火中失落，几十万字的书稿也只好从头再来。时隔几十年后，《知识论》才于1983年得以正式出版，多灾多难若此，实在令人唏嘘。

在极端时期，先生在哲学上的探索与所取得的成就令人赞叹，“中国哲学第一人”称号不可谓不名至实归。

五、政治上的童真

身为政治学博士，先生不可能不懂政治，但在政治面前他保持真实的“本我”。看看他关于当官的论调：“与其做官，不如开剃头店，与其在部里拍马，不如在水果摊子唱歌。”

当然，这是在民国时期说的。解放后，先生成为一名党员，并与伟人保持极好的往来。

先生有几次与伟人接触、吃饭的经历。先生祖籍浙江，但出生地是湖南，故伟人会给他送辣椒、夹辣椒。最后一次请先生吃饭是60年代末，伟人这次没有给先生夹菜，还提醒先生要接触接触社会。先生深受触动，一直将伟人的嘱托铭记于心，终在其80岁时认真践行接触社会的宏伟计划：几乎每天都会坐着平板三轮车去王府井一带绕上一大圈。

斯人已去，风范犹存。愿先生在天之灵依旧洒脱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