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美国的特殊之处 1956年的“苏伊士时刻”被认为是美国作为“未来的强国”接手全球事务、大英帝国以“过去的帝国”身份退居为二等国家的转折点。 但是,美国不是另一个大英帝国,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作为大英帝国的对立面而崛起为新帝国的。 二战后期,表面上看美国和英国作为盟国并肩作战,但是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总统却将大英帝国的殖民地称为“地狱之洞”,并坚信“殖民体系就意味着战争”。 1941年8月罗斯福与丘吉尔签署的《大西洋宪章》第三条写道,“他们尊重所有民族选择他们愿意生活于其下的政府形式之权利;他们希望看到曾经被武力剥夺其主权及自治权的民族重新获得主权与自治”,针对的就是签约者之一。两年后美国的《民族独立宣言》草案表述得更为明显,一名英国官员因此而哀叹,“它的整个主旨就是期盼大英帝国最终分崩离析。” 即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美国第一次大规模介入世界事务时,时任总统威尔逊也提出了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十四点纲要”,令老欧洲那一群习惯了利益妥协、列强博弈甚至秘密外交的旧式政客瞠目结舌。 这就是美国与大英帝国的一大不同。正如亨利·基辛格所分析的,“美国的领袖总把自身的理想视为理所当然,很少认识到这些价值对旁人而言是多么离经叛道。”“帝国无意在某个国际体系中运作,它期望把自身建成为一个国际体系。” 自美国崛起之后,它就长期处于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矛盾之中,并形成了单边主义的外交风格,常常会到地球的另一端定义自己的国家利益,而妥协和均衡很晚才被写入美国人的国际政治字典中。 20世纪美国的许多外交行动,都可以追本溯源到威尔逊的理想主义。基辛格认为,“这些观念显然既非全然成功,也非全然失败。” 但是,进入21世纪后,从小布什推行的“先发制人”,到奥巴马8年事实上无所作为的“改变”,再到如今的“美国优先”,美国已越来越不像是基辛格能够轻松且优雅地描述和说明的那个美国了。 4 “苏伊士时刻”的同与不同 截至美国东部时间6月18日,美国新冠肺炎疫情确诊病例已超210万,死亡病例超11万。 《世界是平的》一书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在5月上旬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当我们亟需最正确的科学引导走出困境的时候,美国领导人却谎话连篇,还将一切他不喜欢的消息斥为“假消息”……当我们需要全球合作共同抗击疫情的时候,美国却赶走了我们所有的盟友…… 美国《大西洋月刊》更是直言不讳,称如今的美国人正生活在一个“失败国家”。而似乎是要进一步证实这一点,一场因黑人弗洛伊德之死而引发的骚乱竟然在疫情高峰期蔓延至整个美国。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美国失去了过去从“国内治理、提供全球公共物品以及召集和协调全球危机应对的能力和意愿”中获得的全球领导地位的合法性。
历史学家汤因比曾有一个说法,“近代西方惊人成就的秘密,在于精神武器与世俗武器的巧妙结合。”此话的含义是,历史上此起彼伏出现的帝国,大多数是依靠武力建立和维持统治的,只有近代以来的西方帝国,懂得使用“精神武器”行使全球霸权。这个观点对于理解美国尤其合适,虽然美国的军事实力排名世界第一,但作为最新一代的西方帝国,它的全球统治却很多时候依靠道义、理想、价值观、责任感和领导世界的意愿及能力等精神上的力量,这就是美帝国的特殊之处。一旦失去了这些,它也就与历史上那些穷兵黩武的野蛮帝国没什么不同了。 如今,世界正在目睹美帝国精神力量的衰落。 根据前面讲过的历史借鉴,大致可以对美国未来做法做出如下预测: 第一,与大英帝国类似,美帝国维持全球霸权的总成本不可避免地高出其总收益。这个局面出现的主要因素,是各种力量的共同作用。 第二,与大英帝国类似,美国也将有序地预留未来利益。但国际格局的改变不仅仅是美国单方面的事情,而应该在多极化国际体系中由各主要国家共同完成。 第三,美国很可能不是实力的陡然下降,而是实力的某种转换。考虑到美国当前在金融、科技、媒体、学术、大众文化等多个主要领域的实力仍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那么,传统实力向新型实力的再一次转换也完全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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