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体育比赛,成为日本救命稻草般的期待 2013年,日本申奥成功,东京成为2020年夏奥会承办地。 这次成功来之不易。因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依照惯例,至少三届奥运会后,亚洲才能再次承办奥运会,而日本以最快的速度代表亚洲拿回了承办权。这意味着56年后日本再次迎来奥运会,东京也将成为世界第五个举办过两次奥运会的城市。 为了这份荣耀,日本国内一些积极备战措施让人们看得很“迷”。 日本先是引入了埃博拉等5种危险病毒,用于在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之前开发诊断试剂。这是日本首次引入安全等级为4级(BSL-4),即最危险等级的病原体,而且目前只有国立传染病研究所可达到该安全级别。为了抗病毒,先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天大的障碍。 繁荣的风俗业是日本的标志之一,位于东京都的歌舞伎町虽然仅有0.35平方公里,却集中了超5000家酒店及各种成人娱乐场所。但在奥运会将带来的巨大利益刺激下,政府对风俗业开刀了——不仅大规模在歌舞伎町进行“净化”,就连日本7-11、罗森、全家三大便利店也相继决定,将于2019年8月末,在日本国内所有店铺全面停售成人杂志。 此外,为准备奥运奖牌,从2017年开始,日本国民就开始捐献手机和旧家电了。几年时间里,就已捐出了500多万部旧手机和近4.8吨其他电子设备。 每一部智能手机中仅含0.05g黄金+20.26g白银+12.6g铜,一部笔记本电脑的含量约为手机的十倍。根据国际奥委会规定,奥运金牌必须含有最少6g黄金,也就是说,一枚金牌至少需要120部废旧手机来提炼。 而东京奥运会总奖牌数有多少呢?大约5000枚吧。 首相安倍晋三甚至在里约奥运会闭幕式上压轴出演——化身马里奥的他从玛丽水管中出现,这无疑是“东京8分钟”这段高科技表演秀里最亮眼的一幕。 举国这么拼,为什么? 安倍晋三一语道破,“我想让奥运会成为扫除通货紧缩和经济衰退的触发器。” 安倍上任之初,为刺激日本经济,提出了一系列经济政策,包括货币宽松政策、财政政策和刺激政策。这一系列“安倍经济学”举措虽然使日本经济有了明显改观,但距离实现所承诺的变革仍有距离。 2019年第二季度,受强劲企业投资带动,日本国内生产总值按年率计算增长1.8%,环比增长0.4%,虽然连续第三个季度实现增长,但从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率来看,日本的债务规模已相当于本国GDP的5倍多,政府债券与GDP的比值也超越了两倍。此外,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加剧,日本社会保障费用不断增加,这些都显示出日本经济正面临巨大的偿债压力。 就在前不久,日本内阁府公布的2019第四季度GDP换算成年增长率为负增长6.3%,远超外界预期的负3.7%。 这不仅是5个季度以来的首次下滑,而且刷新了自2014年最后一个季度以来最大下滑幅度。 究其原因,不管是2019年10月的销售税上调,全球需求疲软损害了消费和资本支出,还是去年秋天强袭日本的台风“海贝思”造成的后果,亦或是国内消费不温不火,总之,这一场“内需崩盘”来势汹汹。 面对日本经济形势低迷,奥运会承载了救命稻草般的期待。因为它曾带来的甜头,让日本人记忆犹新: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曾让日本焕然一新。 “二战”后,日本在国际上长期被孤立、被疏离。国际奥委会甚至一度将日本排除在奥林匹克运动之外。而随着50年代后期日本经济回暖,如何洗刷耻辱,立于世界变成了日本的举国心愿。日本开始了近乎“疯魔”般的筹备。 一是大大推进了基础设施建设进程。 如火如荼的奥运周期内的工程中,东京市内许多主干道上,竟挖出一万多个大坑,为的是修建高架路桥,有七千多栋房屋、五万多名市民因奥运工程拆迁。城市里到处沟壑纵横,由此导致的交通事故使一千多人丧生。 大兴土木,源于法律的修改,也促进了建筑业的发展。日本战后几乎都是低矮建筑,1961年更改了建筑基准法关于层高的限制(实行了20年的旧法规定,住宅区域不得超过65尺约20米高,其他区域不得超过100尺约31米高),自此,开启了一个向现代化迈进的超高层年代。 新建、改建场馆三十余个,其中可容纳75000人的国立竞技场作为主场馆沿用至2014年。著名建筑师丹下健三的国立代代木竞技场、山田守的日本武道馆、芦原义信等人设计的驹泽奥林匹克公园综合运动场,以及新大谷饭店、王子酒店等大型住宿设施纷纷落成。它们至今依然是东京都重要的城市基础设施。 这样的代价背后是交通便捷程度的提升。 日本小说家阿川弘之曾在1958年进行过一次驱车旅行,之后他在所著的《东北公路二千公里》中这样评价当时交通状况的恶劣:“我曾说过在日本驱车旅行最好用吉普车,但在领教了连吉普车也难以顺利通行的厉害之后,我想说在日本驱车出游有必要准备水陆两用战车。”就在此后不久,东海道新干线开工。 1964年东京奥运会召开的前十天,“东海道新干线”正式通车。虽然时速只有200公里,也只是连接了东京站到新大阪站两个地方,但这可是世界第一条高速铁路,4小时就能往返日本最大城市,此后新干线一度成为日本的标志。 今天穿梭于东京都中心的首都高速公路、连接羽田机场和东京都中心地区的东京轻轨也于彼时开始兴建。 正是这些基础设施的建设,在奥运会之后,吸引了无数国内外企业和人才进驻东京,促进了日本经济的腾飞。 二是让日本品牌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上世纪50年代初以及之前的日本制造是靠廉价劳动力大举出口,产品靠低价打开国外市场,由于质量差而受到西方诟病,在人们心中被贴上了低劣产品的标签。“他们出口的玩具玩不了多久就会出现质量问题;他们出口的灯具寿命短得让人无法接受。” 而奥运使这一切大为改观。竞技体育中,时间精度的重要性无与伦比。石英钟精密度高,但体积庞大,而且电力消耗惊人。日本的精工集团不仅取代了欧米茄成为大赛的指定计时用表提供商,而且秘密进行了一项名为“59A”的计划,其目标就是在1964年东京奥运会之前,全力完成可以携带的石英钟,而为了能携带,就必须以电池来带动。 这一目标在1961年实现了。这款世界上最早使用电池带动的石英钟,重3公斤,平均日差仅0.2秒,裁判用一只手便能轻松携带,而且2个电池可以用一年,这和1957年有一部小型卡车那么大的石英钟表相比,是相当惊人的进步。 精准的计时服务让精工集团的计时表在1964年的奥运会大出风头。自行车、五项全能、马术、射击以及游泳等多个项目都能看到它的身影。日本在“二战”中制表工业被摧毁殆尽,但石英表的兴起给了日本钟表绝佳的机会,由此,精工也成为世界级的钟表品牌。 除了精工,富士胶卷也是典型的一家。奥运会期间,东京日比谷繁华的街道两旁可见25平方米的巨型奥运照片速报,使用的正是富士彩色打印技术。整个大赛期间,大到国立竞技场,小到便当贩卖店的一角都设立了胶卷专卖柜台。据说当时的盛况达到了顾客都无法挤进店的地步。 三是日本民众获得了红利。 直到50年代末,东京室内还处处看得见近代化以前的生活小景,如水井、洗澡盆、蚊香、风铃、煤炭炉、和服、塌塌米等。但1964年奥运会一来,古老的一切都走了。电话、双门冰箱、彩电、热水器、空调、立体声音响组合、微波炉等,开始走进了日常生活。 正是那次奥运会,让普通日本家庭从黑白电视机迭代到了彩电时代。当时为观赏奥运,也是为了享受到全球首次通过人造卫星进行奥运会电视实况转播,日本掀起了购买彩电热潮。1960年,日本家庭的电视机普及率为54.5%,到举办奥运会的1964年,这一数字飙升到93.5%。 1960年4月14日,大阪国际商品展览会上,日本的彩色电视厂家进行了首次试播。 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被很多人视为日本干净起来的起点。50年代,日本进入经济高速增长期,但多数日本人的行为和习惯仍然停留在过去式。那时的日本,垃圾随处可见,污物随便被投弃,日本的各个城市俨然成为“肮脏都市”,与今天的画风大相径庭。之前大部分日本人是需要去公共厕所解决问题的,奥运会前后,东京基本解决了家庭中的冲水马桶问题。 现在日本常见的各种酸奶,也是奥运会前后开始流行的。上万名外国运动员进入日本后,西餐需求增大,开始进入普通日本市民生活中。 无论是一扫战争的阴霾大大增强了日本人的民族自尊心,亦或是初次品味与世界接轨的甜头,说1964年奥运成为日本命运的转折点,一点都不为过。 世界上最快的东海道新干线建成了; 城市道路焕然一新; 不仅超高层建筑时代开启了,日本民间也开始有了高级公寓; 松下、精工、富士等一些列日本品牌在国际上声名鹊起; …… 当年的日本报纸,有的把1964年称为日本的“国际化元年”,有的把奧运会闭幕时刻称为“重新取回自信的一天”。 这一年,日本加入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 也是从那时起,日本开启了“收购全世界”的壮举。索尼34亿美元收购哥伦比亚电影;三菱14亿美元拿下洛克菲勒大厦;纽约高楼上开始升起日本国旗。 有了1964年的例子,日本“疯魔”一样的期待,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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