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桂军民的口述:】 (一) 2016年12月22日,肺癌晚期的妻子发生癌细胞脑转移,被送进了急救室抢救。医生跟我说,她脑部积液,整个脑袋都已经变形了。二十多天后,医生打开她的头颅,准备做脑部引流手术,发现里面全是血,“扑哧”喷射出来好高…… 手术做了六七个小时,她被推出来后,直接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我再次见到她,已是几天之后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我问她痛不痛,她说不痛,哪儿都不痛。她精神不好,讲话费劲,不乐意说话。她喜欢邓丽君,我一放邓丽君的歌,她就跟着一起唱,歌词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之后,她的病情没有好转,医生也没有治疗方案,主要靠药物在支撑着。 2017年2月,我们和医生商量后,把妻子送进了临终病房,希望她最后的日子少一点痛苦。妻子很坚强,到了那个时候,每次我母亲打视频电话过来,她都会坐起来,挺直腰板,打起精神对着镜头说:“妈妈,我好了,我好了……”我看着心里特别难受。 到后来,我们拒绝了所有亲戚朋友的探望。因为妻子在乎别人,又像小女孩一样爱美,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形象。我和儿子,以及其他几个家人,陪着她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最后一个月,她基本都在沉睡,很少时间醒来。但她每次醒过来时,护士都会警告我们:你们不要乱说话,她心里啥都明白,只是不怎么能说。 我记得有一次,我回家做饭,儿子在医院照顾妻子。我回来后,发现她身上多了一个伤口,应该是不小心挠伤的。我担心伤口感染,随口说了儿子几句。没想到,妻子突然气呼呼地蹦了一句:“你是在说儿子吗?”我吓了一大跳,原来她能说话。 那时候,临终病房只有我们一家人。妻子睡着后,我没事情做,就到处转悠。3月初的一天,我走到医生办公室,看见架子上摆着几本资料,介绍人体冷冻机构。我顺手拿起来,翻来看了看,觉得很新奇、魔幻,但没想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几天之后,科室主任私下跟我聊天,说起人体冷冻技术,问我对此有没有兴趣。他告诉我,冷冻公司的人第二天要来医院,建议我跟他们见一面。 此前,我对这种技术完全没有概念。那天晚上,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人体冷冻”相关新闻,看到了中国首例冷冻者——女作家杜虹,她是《三体》的编委,在国内进行遗体冷冻手术后,被送往美国进行分体保存。 我一开始不相信这个事,觉得不真实、太遥远……我把她有关的所有报道,甚至评论都看了,还是觉得很神奇。 第二天,我见了银丰生命科学研究院的人,问了他们一些问题。但我不懂技术,唯一震撼我的是他们对死亡的思考。他们说,“死亡”可以有另外一种形式,除了土葬、火葬……这些让人体消亡的葬礼形式,它还可以变成一个“希望”。 后来,我去了银丰生命科学研究院,见了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他们的外国专家,跟他们聊技术、流程,以及手术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我当初担心,法律意义上宣布死亡后,他们还给她开膛破肚或者有比较大的伤口,因为我媳妇爱美。对方告诉我,没有很大的伤口,就是插两根管子,一根进去,一根出来,再缝几针就好了。 我去“银丰”考察了三四次,觉得他们说得都很客观。主要是,这个“希望”让我动心了,我不想她就这么消失。我回医院跟妻子说:“这次你病得很严重,要不我给你找一个地方,你到里面睡一觉,等医学发达到能治好这种癌症,我们再来相见。”我前后跟她说了两次,第一次她没有反应。第二次,我跟她说,“如果你愿意去,就抓住我的手。”她听懂了,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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