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郭长春能明显感受到,服刑人员渴望了解高墙外的世界。有个犯人形容,记忆停留在两年前,在监狱的每一天都太像了。新来的犯人想要讨论新款游戏,老犯人根本听不懂。但只有三分之一的服刑人员每月能收到信件,不足10%的人每月能收到两封信。 他常常在公众号里鼓励家属寄信,“家人来信,说明家庭和睦,狱友不会瞧不起这个人”,也能避免服刑人员和社会脱节。 第一次收到寄信地址写着“监狱”的信封时,李薇躲避同事,跑到办公室厕所里,哭着把六七页的信读完。 23岁的李薇在四川的一个县城生活,亲人朋友提起她的男友,她撒谎,“分手了”。 孙丽也有类似的经历。她不愿让生意伙伴或同行知道真实情况,谎称自己已与男友分手;又骗家人,男友外出赚钱,过几年回家。 这种谎言藏匿在许多服刑人员家属的生活中。一个5岁的男孩,每周能收到一封从“监狱”寄来的信。他熟悉信封上的寄信城市——那是他妈妈所在监狱的城市,距离他约1700公里。收到信后,他拿上一本字典,一边翻字典一边回信。 他不知道的是,他细心收藏的一摞信件,没有一封信是妈妈写的。妈妈入狱后,他总说,“我想要一个新妈妈”。爸爸为了让他感受到母爱,委托他人代写信件。 3 在这个隐秘的树洞,几乎每个人都用化名。有人坦言,自己有强烈的性需求,又想为老公保持忠贞。有家属提问,“我爱上别人怎么办?”“我算不算精神出轨?”“他出来后会不会变好?” 郭长春在中央司法警官学院学习监狱学专业时,曾学习过心理学。但面对很多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按照省份、罪名组建微信群,请同城、同罪名的家属互相解疑。如今,约8100位粉丝关注这个公号。 一个23岁的女孩在树洞里找到了同城的家属,家属微信群常有上千条留言等她阅读。她甚至和5个女孩线下聚餐,在饭桌上畅谈监狱各种政策。这些话题,她很难和同龄同学展开。同学听说她男友刑期10年半,劝她不要再等。 孙丽男友被判8年半有期徒刑后,不愿意耽误她,委托律师提出分手,被她拒绝。她给法官写信,要求在监狱内和男友结婚,因为夫妻能有会见资格。 孙丽的举动让另一个服刑人员女家属感受到力量。她的老公也曾两次提出离婚。但她坚持每个月跨省去看守所超市,给老公采购火腿、饼干、方便面等,再加上签署了名字的单据,请工作人员送给老公。她想用签名笔迹告诉老公,自己仍在坚持。 许多家属自愿参与公众号的工作。有人在公号做新闻周报。有家属从公众号上下载周报,打印后寄入监狱,希望服刑的家人了解外面更丰富的资讯。 李薇能感受到,男友对外界很好奇。她偶尔手抄一些时事新闻,男友关心5G网络的新进展,回信问她,“快告诉我,5G究竟快不快?” 2020年6月,刘敏终于等到丈夫回家,公众号群里她收到许多人的祝福。有人给刘敏寄特产,有人私下问刘敏,丈夫回来后,生活过得怎么样?刘敏知道,对方想从刘敏的故事里,确认“等那个人是否值得”。 也有人入群后悄悄退群,并删除和服刑人员家属的微信好友。半年后,她的头像换成了结婚照,新郎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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